走近大师

■陈茂生

他们是梁启超、林觉民的后人，优秀得让成语 “郎才女貌” 都不足以形容；他们以学识为基、家国为念，是教科书中经典案例的缔造者；论年龄，他们属于百岁级的泰斗前辈，用网络流行语 “神一样的存在” 来描述也毫不为过。乙巳年春节前夕，“栋梁 —— 梁思成林徽因学术文献展” 在四川北路上一个崭新的商业中心开展。作为自 2022 年便在各地巡回展出的展览，选址上海虹口别有一番深意：因为林徽因曾在这里生活、学习过。

在普通人眼中，“学术” 二字往往与 “深奥”“艰涩” 画等号，所以有俗话说：内行看门道，外行看热闹。例如，《营造法式》是北宋时编撰的中国建造业最早的规范性文献，当年梁启超受赠此书后，即刻寄给远在大洋彼岸的儿子与儿媳，并在扉页上恳切寄语。只因文言文晦涩难懂，手写体也难以辨认，如此重要的展品很容易被忽略。但看到视频里，梁思成与诸多国际著名设计师一同，将纽约一处被称作 “血巷” 的屠宰场空地建成宏伟的联合国总部大厦；林徽因看到山西五台山佛光塔门楣上的铭文，便联想到敦煌莫高窟壁画的题词，准确锁定中国首座唐代建筑的年份，人们就会不禁击节称赞 “学术象牙塔尖的辉煌”。看到在对女性多有禁锢的 1935 年，大家闺秀林徽因身穿旗袍，爬上天坛祈年殿屋顶，甚至爬上山西佛光塔旁的大树，用卷尺测绘古建筑；几十年前，梁思成在 “曲阜孔庙之修葺计划” 照片上逐一标注 “檐破”“柱脚朽”…… 有人会脱口而出大白话 “这个我也能”，似乎觉得学术与凡人生活的距离并不遥远，努力一把或许也能触及一点皮毛，却未曾思考他们独特的人格魅力和默默地艰苦坚守。

展览分为 “求学”“营造学社”“规划与保护” 等五个部分，通过书信、照片、手稿、视频等，展现了从20世纪初到50年代末，他们的学习、生活和工作。因为出身名门，再加上聪慧敏锐、天生丽质，他们不仅是学业上的 “优等生”，而且兴趣广泛。林徽因的水彩画，精致绚丽、线条洗练；梁思成曾是学校军乐队队长、校刊美术编辑，还是学校运动会跳高第一名。有一张清华歌咏队的合影，照片中那些年轻的脸庞意气风发、青春飞扬，都张着大嘴巴朝向一边，现在的参观者不禁猜测：他们是在喊 “茄子” 吗？1926 年，为参加哈佛大学化装舞会，他们夸张地装扮成将军和夫人的模样；1928年结婚后，驾驶敞篷汽车游历欧洲，时隔近百年，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时尚浪漫与无忧无虑。当然，命运之神是公平的，谁也不会始终得到它的庇护。1923 年5月，梁思成遭遇车祸，不得不接受手术，结果右腿比左腿短了一厘米，所以身材高挑的梁思成走路时会有点“晃动” 。

除此之外的时光，尤其是在学术上最有贡献的年代，却与内忧外患的家事、国事、天下事重重交织，处于动荡不安之中，他们遭遇的困难和普通人并无二致。为了竭力养育嗷嗷待哺的孩子、维持一日三餐的温饱，林徽因甚至要向国外挚友借贷度日；而为保护古城墙，他们奔走呼号，竭尽全力却屡战屡败，只留下几篇文稿，成为当下研究城市规划和历史的经典，而他们内心的无奈，却是外人难以体会的。

透过展览厅门口硕大的落地玻璃窗，北外滩各式高楼鳞次栉比，远处浦东的标志性建筑影影绰绰，近处则是一座高精度复原的古代木塔模型，远近、古今交织成一幅独特的 “展品”，象征着建筑业跨越千年的智慧与匠心。距展览不远的当年林徽因在四川北路的住所已不复存在，梁思成、林徽因也已远去多年。两位大师擅长且钟情于端庄厚重的中式建筑风格，也为有着 “万国建筑” 之称的上海培养了不少学生，拥有众多拥趸。乙巳春节正是寄托乡愁、缅怀先辈之时，普通人在越来越理解他们当年的一声叹息中，渐渐走近大师。